//收听采访 注:音频基于AI语音合成,并非采访者与受访者真实声音。
《允许放肆,可以蔓延》展览落下帷幕,这次展览的形式与以往有所不同,新生的内衣品牌Ooouch与青年艺术家赵烨鑫共同带来一场跨界的联合艺术展,在衡门斋打造出一个理想空间,一个短暂的能够安放自我、释放自我的空间。赵烨鑫称之为她的理想乡。Ooouch的三位创始人与赵烨鑫都是年轻的女性,她们在创作上大概存在某种共鸣,以旁观者的视角视之,她们的作品都带有一种强烈的表达自我的欲望。二者又都极具个性,一方主攻服装设计,一方专事绘画,形式虽有不同,但都意在输出自己对于生活的观察与思考。因此我们突发奇想,能否打破以往的惯例,将画廊一方的采访转变为展出者之间的互相采访。她们如何看待对方的作品?又如何解读自己的创作?这种冲突以及共鸣,或许正是她们创作的源动力。
以下为互采内容(R为ooouch的主理人万芮绮,烨子为青年艺术家赵烨鑫):
R:烨子你好,我是内衣品牌Ooouch的主理人万芮绮,之前我看到你的作品时,非常喜欢画中的色彩,特别是那几幅以树为主题的作品。我听过KAI的导览,但是受时间限制,并不是特别了解你的创作。所以我们可以先互相介绍一下自己的创作,再展开各自的问题,这样可以吗?
烨子:好的。
R:Ooouch是我和另外两个女生共同创立的内衣品牌,最初我们想做情趣内衣,因为我们觉得在国内情趣内衣的发展比较畸形,消费者很难能够买到舒适美观的产品,大部分情趣内衣只能通过网络购买。但在网络购物平台上,情趣内衣无论是产品还是宣传方面,内容都是倾向于媚男的,对我个人而言,我会觉得不太舒服,尤其是看到某些图片。而且在产品上,这些情趣内衣的款式非常单一,质量也十分堪忧,因此我们想在这方面做一些尝试。当然,我们看好它的市场前景,于是很快投入其中。
最初,在产品宣传上,我们并没有直接打出情趣内衣的噱头,我们不想将品牌以及产品的定位局限在情趣内衣的范围,我们更希望的是,女性在穿着我们的内衣出现在各种场合时,能够表现出自信的状态,大方展示自己的美丽与性感。内衣既要舒适,又能够保持性感,既能够满足日常穿搭,也可以适应各种场合,这是我们对内衣的要求,也是我们对自己品牌的定位——氛围内衣。内衣可以像礼服一样,不仅仅只是贴身的保护,也可以具有仪式感。设计这一季度的内衣时,我们会用到一些礼服常用的面料,比如丝绒、仿真丝这类较为光滑的面料,同时保持它的舒适性。
关于这次展览,我在设计空间的整体视觉体验时,更想打造一个可以令女性感到舒适、放松的空间。女性需要应付的问题很多,很多时候都需要独处的空间令自己放空,基于这一点,展览的动线首先从一个浴缸开始,继而蔓延到床。因为我觉得洗手间是最为私密的个人空间,泡在浴缸里,才是真正属于自己的小天地。床上是另外一个重要的场景,结束一天的忙碌,躺在床上是最惬意轻松的时刻,甚至可能觉得属于自己的时刻才真正开始。最初我特别想打造超现实主义的空间体验,比如在展厅中有很多苹果,这是不应该出现在房间中的物品,它的出现会有一种超现实主义的感觉,仿佛梦境一样。我们创造一个梦境,女性可以在其中尽情释放自己,可以将自己打扮地漂漂亮亮,也可以随性地顺其自然。
再说到你的作品,很早之前我就看过你的画,在太古里的展览时,我记得你在推文里写过一句话,大意是探寻我们的个体怎么在社会这种规则下去寻找平衡。我对此深有感触,尤其对于女性而言,在如今的社会之中我们是更需要寻找平衡的。可能因为我们都是女生,你的想法和作品与我们的品牌存在着某种共鸣,这或许也是我在设计这次展览空间的视觉体验时想要创造的一种感觉,寻找平衡。
烨子:啊,谢谢!我也感觉我们之间存在共鸣。我可能是个比较敏感的人,可能不只是我,大部分女生都是这样的。特别是刚刚毕业的时候,对于前路有很多困惑和迷茫,是找一份工作,还是继续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同时还有来自家庭的压力。而且在这个年纪,人很容易心理失衡,有一段时间,我失眠特别严重。刚刚你说到关于床的问题,我很有共鸣。之前我上过班,工作一整天后,整个人身心俱疲,几乎崩溃,真的只有躺在床上的时候,我才感觉时间终于属于自己了!但是,这个时候我会突然陷入焦虑,会想到我们与秩序的关系,觉得自己其实不必完全被秩序绑定,最终导致失眠,产生一些类似白日梦的幻想。我的一些有关城市空间的创作其实跟这种情绪有关,包括那张断臂的树的作品。
R:嗯嗯。
烨子:最开始我觉得那棵断臂的树跟断臂维纳斯是有一定关联的,维纳斯是一种女性美的象征,虽然这样说可能不太好,但是我个人会觉得从男性视角看,维纳斯断臂之后会缺少抵抗力,男性认为她的美的感觉或许与此有关。女性很容易遇到困境,我感觉这就像某些行道树被人为砍去树枝,不能自由生长的状态相似。树犹如此,人何以堪,女性面临的这种矛盾可能会更加突出。
R:我在看这幅画的时候,感觉那棵树像是一个人的形态,它又像树,又像人的身体,所以你真的是按照断臂维纳斯的形态去创作吗?
烨子:其实那棵树有原型,我看到时觉得非常惊讶,它的形态特别像断臂维纳斯的形态,我很想把它画下来。我毕业之后参加工作,但我其实更想坚持创作,这种矛盾的状态让我非常焦虑,也没有集中的时间去创作大的作品。而且大部分长辈不会支持一个女生去做一些冒险的事情,他们会觉得女生应该循规蹈矩地生活,结婚生子等等,这也让我压力很大。但我还是想为自己争取一下,所以后来就辞职了。那段时间,我在准备读博的事情,学习新的语言,看各种书,同时也在画画。但在周围的人看来,他们可能觉得我就是一个无业游民,而且是大龄女性无业青年。这给我很大的心理压力。
R:我特别感兴趣的是你似乎特别喜欢用桃红色。
烨子:对,好像是?对!我很喜欢用红色。
R:我也特别喜欢用桃红色,你能把这个颜色用得特别好,你是有意用这个颜色去创作吗?
烨子:我没有留意这个问题,可能这是一种偏好,我从小就比较喜欢红色,大概是比较有那种刺激的感觉?可能是这样。我想强调一些刺激的重要性,来对抗生活中的冷漠和麻木。
R:我家里的所有东西,我都尽量会选择带一些红色或绿色,就是撞色的东西,这会让我开心,这是一种无意识的选择。
烨子:嗯,我觉得可能也有生理上的原因。
R:我有一个特别想知道的问题,你是怎么找平衡的方法的?或者你也并没有做到完全平衡。
烨子:我也经常在想这个问题,我不是一个能放得下所有的人,做到完全自我。比如跟家人的感情,跟男朋友的关系,我都希望尽量维持得比较好,可能是比较贪心吧。之前工作的时候,我有灵感或者想法时,根本没有时间把它做出来,只能写在笔记本上面。但是不做出来的话,我会非常焦虑,一直想要实现这些想法。我虽然想:啊,我就不工作了,就当一个纯艺术家,只画画,什么都不管……但是我会顾虑很多,不可能真的这么做。我会另想一个办法,曲线救国,比如继续读博,我考博的目的也是想要继续创作。一旦有了想法再去行动,会发现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容易,但不管付出多少努力,只要设定了目标,我我会继续下去,我表面上就是一个比较温柔的人,不会正面去面对冲突,会用其他一些方式发泄,就是画画。我喜欢用红色,包括之前有写红字的作品,其实都是在处理一些情绪。一方面是我的性格是这样,另一方面也可能是怕麻烦,即使发泄表达出来,别人不一定能理解你。我觉得很多女生可能也都会这样吧,类似于生闷气。
R:宣泄在画画里?
烨子:对!创作啊,看书啊或者尽量找一些一个人独处的时间,这也是我去日本上学的原因之一。虽然一个人生活很艰难,需要自己处理很多事情,但是难得有独处的时间,对我来说还是挺好的,自己可以慢慢地消化很多事情,达到一些平衡。我觉得女生都还是需要独处的时间,或者不只是女生,所有人吧,都还是得自己去消化、自己去平衡?我觉得是这样。
R:所以其实你画画的时候是你最个人的时间,是那种感觉吗?因为对我来说可能是在厕所的时候,哈哈哈。
烨子:差不多吧,对,差不多。我画画的时候不太想有人在旁边一直看着我。嗯,我也会写日记,写东西、画画的时候会有这种心理吧,不想让别人看见。但是画完之后其实我还是很喜欢分享给别人,有类似我的这种心情的人可能会有一些共鸣,然后会觉得,不那么孤单吧!
R:对,我能理解。其实我当时创这个品牌的时候,我也是觉得在做设计、做创意的过程中,能让我找到平衡,因为我还有一些其他的工作内容。在我去设计那一个季度的产品,去创作的时候,虽然会有进度上的压力,但我感到特别舒服,可以宣泄一部分压力。创作这个品牌,我觉得这是一个可以平衡生活和外界的东西,虽然过程很累,也在亏损,但是我一直没有放弃。这或者是一个宣泄的渠道,你可能是用画去做表达,我们可能更多是用设计或者用具体的产品的形式去做表达。
烨子:对,创作的过程对我来说可能像药或者是一种治疗。每个人的生活不可能完全美好,都有需要去治愈的部分。创作,对我们来说可能也是一种治愈,我觉得正是因为它能带来治愈,所以它是必不可少的,并且能够更长久的。其实我觉得自己缺少毅力,是三天打渔,两天晒网的一个人。
R:哈哈,你画画还没毅力吗?我感觉你画画很有毅力啊!
烨子:对,我感觉只有画画才是长久的能够坚持下去的。这可能是一种需要吧,治愈自己的需要。
R:我们品牌其实一开始想做性感的情趣内衣,而且是因为反感那种讨好男性的性感,所以才做了一个属于我们女性自己讨好自己的一个内衣品牌。性感这个东西,或者说女生去展示性感,你觉得它本身就会带有讨好的属性吗?或者这应该分场合,或是需要尺度?或者是我可以随心所欲地展示性感?
烨子:性感这个问题,嗯…怎么说呢?一定是女性和男性,不是女性单方面。我也不知道怎么说,我是很支持那种自由的态度的,只要自己开心,就都可以自在地去展示自己。
R:对,但是女性有时候展示美丽,穿着特别性感,可能会收到非常多不友好的目光。你认为这种时候女生是应该更做自己呢?还是说收敛一些,让自己在安全的状态下去减少这种矛盾。
烨子:我是比较支持做自己的。但是真的涉及到安全问题的话,可能还是需要考虑一下,但是我觉得在理想状态下,不需要考虑安全问题的话,我觉得就是做自己啊!而且关于性感的问题我觉得大家可能会有些误会,性感是美的一部分,女生打扮得性感并不代表她多想要有性行为,真的只是想让自己漂亮一点,让自己开心。
R:对,男生有时候可能会觉得她的性感是一种暗示。
烨子:对对对对,我真的觉得有一些男生容易这样想,但是其实很多时候女生就是喜欢这样打扮,或者其实她也想要更多的男生喜欢自己,但是这我认为这跟想要发生性关系没有直接的关系。
R:就是我,我并不是说去勾引,或者是去暗示你。我只是想拥有自在做自己的权利!
烨子:因为从美学角度来说,女性身体本来就是比较美的,就是一种很好看的曲线。而且我想到了你说的网络上卖的那种情趣内衣,我看着也觉得很恶心。
R:对!
烨子:而且非常男性视角的那种,呃,很暴露啊什么的啊,我觉得作为女生来看那种感觉确实很油腻。
R:对,而且情趣内衣其实更多的是男生在买,所以很多产品会是讨好男性的。所以,当女生想要比较性感的内衣的时候,她其实找不到合适自己的。我觉得大部分女生并不喜欢这种暴露,女生希望在发生性关系的时候是得到尊重的。
烨子:对,而且我感觉很多时候一些女生做出的行为,其实并非是自己的意愿,而是为了讨好自己的伴侣,为了让对方更爱自己,觉得自己这样做了就会得到更多的爱,其实我认为这是对这种不健康的关系的纵容,一味的去讨好并不好。
任何一段关系都是要找平衡,包括两性关系也是。一个女生,如果在性感的方面由她自己去控制,说不定是一种更好的平衡。虽然这种想法有点理想化,但如果女生自己能够掌控自己展现什么样的美,也能让自己的伴侣尊重自己的想法,这样的关系我觉得会更和谐,也会更美好一些吧。
R:是的,这个季度我们更想做这种礼服感,这个季度的产品名叫“Touch”。因为在英语中,一定是要带有尊重和理解的触摸它才能叫作touch。我们品牌更倡导,或者说我们更希望的两性关系是这种“touch”的关系。你穿礼服的时候一定是想得到尊重,人们看到礼服的目光也是不一样的,所以这一季度的产品定位,在视觉上我有这样的想法。
烨子:对,我在小红书上也去看了一下你们的产品,我都好喜欢!
R:哈哈,等你回国我送给你。
烨子:啊,谢谢!我之前觉得情趣内衣这种东西挺恶心的,我感觉一些正经的品牌的内衣,反而好像要更好一点。之前对情趣这样的东西,还是有点反感的。我看了一下你们的品牌,感觉甚至都可以穿出去,或者作为内搭穿个外套,甚至还可以外搭,就很好看!觉得你们的设计挺特别的,主要还是想问一下你们的设计来源,你们的灵感是怎么找的呀?
R:我可以说细一点。我很喜欢美学性的电影,所以我基本上每次的设计都会跟一些电影相关。像这次虽然主题叫touch,但其实跟两个电影有关系。一个是《傲慢与偏见》,另外是一部越南电影《青木瓜之味》。《青木瓜之味》的导演是越南人,但是他后来移居到法国。他很想念越南的一些东西,所以在法国搭了一个棚,棚拍了发生在越南的一些爱情故事,拍得非常漂亮,那种湿润潮湿,阳光的感觉,在这部电影里完全呈现出来,很美很美。电影讲的是三代人的爱情观,比较隐晦地讲出女主角在性方面的启蒙。我特别喜欢这种类型的电影,所以我经常会从这种电影里提取素材。另外《傲慢与偏见》里面,人物经常跳舞,里面的服装特别美,我很喜欢。而且当时电影里面那个时期的服装,刚好是抛去束身衣的时代,只是束一下胸,下面完全是宽松的,是特别舒适的裙装。也是女性思想进步的一个时代,我很喜欢这些服装,所以我也会从中提取一些灵感去作结合。
烨子:好浪漫呀!这种背后的故事,很符合女性的细腻的审美倾向,非常戳中女生的点,对比起来不像那种男性视角的产物,那么简单粗暴。我之前想过一个问题,内衣,它始终还是有一种性暗示,你们的品牌更多强调的是女生取悦自己,但是我觉得其实始终还是避不开性这个话题,就是两性关系的话题。前面你已经解答了一部分,如何通过内衣这个介质,去思考男女在两性关系上面的平衡问题。
R:对,我们前面已经讨论过这个话题了。
烨子:对,就我还想继续探讨的是作为一个女性应该如何与男性相处?又怎么处理与男性(或者说家庭)的关系?我不知道是不是我到了这个年龄了,我开始会去思考一些这样的问题,到底女性为了家庭或者为了男性,不可避免做的那些牺牲到底值不值得?或者还是坚持自己,不去做这种牺牲?因为对于有些女性来说,其实她们觉得这种牺牲也是一种幸福吧。我当下会有一点迷茫,关于女性的牺牲的这种思考,我不知道你会不会也有这样的想法?
R:嗯,我觉得两性关系,我们想要的是尊重、平等。首先我觉得每个人追求的幸福不一样,不管追求什么幸福都一定会牺牲掉某些东西。我觉得重要的是有很多女生,她不知道自己是要追求什么,她只是因为外界的声音说告诉你:你要结婚,你要去……讨好或者是你可能更多的是服从,或者是你在家庭里面更应该扮演什么角色。这些女生她可能没有太多的判断力,或者是她就算有判断力,她可能还没有察觉到这里面的问题,就已经莫名其妙地做出了牺牲,这个是比较令人惋惜的。
烨子:对对,我觉得先要看到选择性,而且每种选择背后的牺牲,自己要能够预见,然后再去选择才比较好。就像你说的,如果稀里糊涂地就做出牺牲,就不太好,还是要有做出选择的权利。
R:嗯,是的!其实你看,女性正在变得越来越有判断力,更能够意识到这个问题的所在。我们希望能靠自己的品牌或一些其他的方式引起这方面的思考,甚至可能做出一些贡献。
烨子:我应该算是一个革命悲观主义者,就是说通过自己去做好大好大的革命呢,好像也做不到,但是希望通过自己的力量去表达一下自己的声音,如果能够让有这种同样感触的人有一点共鸣,感觉不再那么孤单,更有一些力量的话,我觉得就足够了。
R:是的,我觉得可能大家都是女生,可能在这方面会有相同的想法,尤其是我们这种在做输出、表达工作的。
烨子:你想不想看一下我之前整理的一个作品集?
R:好呀!之前我只看到了你的一部分东西,特别喜欢《树》的那个作品。
烨子:对,这个我放到第一个的。我之前很忙,一直在做其他事情,我很想画大画,或者静下来长时间地画。但是没有时间,我很焦虑,就会在小本子上画很多手稿。后来有一段时间我观察到,在四川,树长得很快,需要时常修剪,我突然觉得这和人好像啊,就是没有那种自由的生长的感觉,于是我便画了一些。你说的像维纳斯的那幅作品,那是一棵真实的树,这棵树给我的感受是,在一个比较冷漠的空间里生长,就像现在的城市里的那种感觉。后来我又画了这一系列跟树相关的作品,也是想要去治愈。后来又画了一些像握手啊,一些像伤口的作品。
R:这是树还是人呢?
烨子:其实是树,这个也是我看到的树的一部分,只不过可能我比较喜欢用红色。我在想红色也是一种疼痛的表达吧。
R:像刚才我说看你《树》的那个系列的时候,我感觉你是在画一个一个的人。所以我在想你是特意将它设计成那个样子,还是无意识画成了这样?
烨子:我基本上是尊重它的原形去创作的,但很多树都很像人的形状。我有一个朋友,他爸爸是林业局的,他也很关心这种树,他们家自己也在种树苗种树,他对树很有感情,他甚至会把树的情绪告诉我。我觉得这很神奇,树是一种生命,但是它好像是介于动物和无生命的物品之间的一种存在。像街上的行道树,我们所有人对它们基本毫无感情,给树绑一些绳子让它固定,又给它绑一些花花绿绿的装饰,其实完全把树当作物品,特别是在城市。这种感觉我觉得会跟女性有一点像,女性某些时候也有很多外界赋予的压力,虽然这样说出来可能不太好,会有一点点对它们的过敏,可能我有一点神经过敏吧……我还跟朋友去用涂料给树做了伤口修复,我混了荧光剂涂上去,周围的人经过这棵树的时候就会注意到那个伤口,显得特别痛,我觉得还挺有趣的。我跟朋友去涂过一些,好像为这些树照看伤口的感觉,也像为自己照看伤口。
R:你这样介绍,我会有感受,有时候我也会觉得一排一排的树在城市道路两边,就像很多很多人在那里看着你,但是它又走不掉。而且我有一个朋友也认为所有的植物都是有疼痛感的,如果有人去修剪,植物是能够感受到疼的。
烨子:对,特别是涂荧光涂料的那段时间,我家楼下有个小院,是我老家里面一个小区。那个小区本来种了各种各样的树,突然有一天,楼下那个小院的人说那些树的树根钻到他们房子下面去了,物业就把那些树全砍了。那天晚上我回家看到所有的树都被砍了,突然觉得人真的好无情啊,他们需要绿化的时候就全部种过来,树长大了,说影响楼下了就全部砍掉。当时我觉得很难受,就做了一些这种涂树伤口的事情。其实人对树的这种行为很像城市对个体的某一种规训,城市里面的各种秩序就是为大多数人而存在,但是它并不在乎个体的感受。可能我很想强调那种属于个体的东西或者个体被压抑的东西,所以做了一些这样的作品。疫情期间被隔离的时候,这种压抑的感觉会更强烈。我觉得人的力量特别是个体的力量是很小很小的,但是可能自己想要以那种恶作剧的方式在城市里面加入一些自己的幻想,或者我的状态之类的。可能就是一种恶作剧,我其实不是能够和人正面起冲突的人,但是不代表我就没有各种情绪。但是我自己会用戏谑的方式,恶作剧一样,让自己在画画时去发泄。
R:这个系列更多的是像你刚才说的,在找平衡。
烨子:有一些作品跟童心相关,童年对我来说是很美好的,就像是一种理想乡。长大之后就会渐渐发现各种各样的问题,甚至是困难,向人压过来,可能会压得人喘不过气。对我来说,自己的童年被保护得很好,像是我的乌托邦,所以我现在还保留一点像恶作剧的这种态度,就是想要保留自己的一点童心。
这些都是一些手稿。红色的作品我还单独放了一个部分,比如用红色写的字。我有一个习惯,抄一些我感兴趣的诗。诗所表现的内容,我觉得与我现在的痛苦或者感受是相同的,诗人在写下作品的时候也有同样的痛苦,当我抄写的时候,会觉得他们的感受跟我的感觉融合在一起,就像人与人的连接。我还是挺中二的,很想寻求人与人真正的那种连接。你的爱呀,你的恨啊,你的痛苦啊,你的梦想啊,跟我一样,我也跟你一样。
R:我觉得我可以补充一个问题,我刚才很好奇,就是你说你很在意,或者你会画人与人之间的连接,那你觉得人与人之间的连接是什么呢?
烨子:首先我觉得能够真正的连接的话,是真正的互相理解吧!嗯,然后还有平等。理解和平等我觉得是最重要的。理解,平等和尊重。当然这些都是非常需要包容的。但不是那种盲目的,我不知道你发生什么,我也不管你发生什么,我就是包容,这个不是连接。真正的连接是我理解,我也尊重你,我们是平等的,这样的包容,我觉得才是真正的连接。
R:就像我们前面聊到的Touch。
烨子:对,真的要建立在那个平等和理解之上,而且是真正的理解,是要去行动的。并不是说,“啊!我理解你。”这需要具体的行动。
R:你的大部分作品我好像都看过,都很喜欢。
烨子:嗯,这个也是之前很忙的时候画的小稿,之后我想再具体再画一下,有时候我会从小稿里面选一些放大来画。我的作品有两个方向,一个方向就是通过发泄来治愈,另外一个方向,好像就是一种理想乡。我小时候也很喜欢画画,我妈妈是教画画的,但小时候我是随便画的,不会管太多束缚,然后慢慢的会有各种各样的规矩约束自己,比如说高考,参加联考要练那种应试的方式技巧,我对这些一直比较反感,对我来说也是一种压抑的感觉。
我很想回到小时候,那种无拘无束的感觉,我也很想找回那种状态。比如说我在画这些像理想乡的空间,我觉得它就是属于我自己的理想乡,我自己一个人的游乐园,是自己去控制、自己去布置的一个舞台,纯粹地取悦自己。
R:哈哈,你也是悦己,我们都是悦己,哈哈哈。
▲《蝴蝶》 2022年
布面丙烯、油画 100 x 100 cm
烨子:嗯,差不多是这样子。之前我家里有人得了绝症,后来去世了,为此我做了一个系列,想寻求人与人的平等的这种概念。人与人有不同的性别,不同的年龄,不同的等级地位,这种是没办法选择的。人们的身份不同,就代表着人与人之间有什么差别吗?从身体上来说,所有人都有面对对疾病的不安,都要面对死亡。在这个方面,我们都是平等的,在这一方面,人们也能互相理解。这个系列其实我组合了不同的人,收集了他们的X 光片,这可能就是每个人面对疾病不安的部分。其中有小孩,有老人,有男有女,我收集了他们的X光片来做创作。背景是我用宝利来拍的一些照片,有些梦幻,但是又比较脆弱,就像我们的梦想,我们想要追求的美好,想要得到的很多东西。这种面对疾病的不安,是一直存在的,并且因为有这个东西,其实我们所有人是平等的。
R:我看过这幅,所以画的是骨骼吗?我当时以为你画了一只蝴蝶。
烨子:其实是骨骼,是我收集的不同的人的X光片,其实这是不同的人的X光片拼合起来的,背景是我处理过的用宝利来相纸做的一些东西,自己又勾了一些线条,结合了一些我之前的作品,再进行的拼接。我想寻找人其实是平等的这种可能性。
R:等你回国给我讲,送你内衣。很喜欢你的画,哈哈。
烨子:嗯,我之前看了你们的内衣嘛,觉得真的好好看啊,真的是女孩子喜欢的那种!
R:送你一套,哈哈!
烨子:真的很棒!我可能7月份的时候就回来。
R:好的呀,到时候我们可以见一面,也可以再细聊一下。
烨子:好的,辛苦你们了,感谢!这次都没有帮上忙。
R:还好啦!那我们等你回国再约。
烨子:好